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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香辣狗肉煲 (第1/3页)

    一阵阵警车鸣笛的呜哇声,离榆香园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“幡哥,是逮你的吧?”马姬娜用筷子点着幡爷鼻子说。别人都管叫爷的,她敢叫哥,这透着亲密,关系不一般哪!

    “八成他妈的是逮你来的!”幡爷一条腿蹬在旁边空椅子上,仰脖干掉一杯二锅头,朝马姬娜瞪圆眼睛。

    “嘿!我看准定是冲咱们俩来的。好呀!咱们没成夫妻,不能双双把家还,今儿个他妈的一块儿进局子,倒也算是不错的缘分!来来来,趁还没戴上铐子,再吃几口狗肉!”马姬娜说完哈哈大笑,把筷子伸进那煲锅里,麻利地拈出一块红红的东西,没到嘴边又使劲一甩,差点甩到进那单间给他们送香辣蟹的佟妮身上,佟妮本能地缩脖一躲,马姬娜狂笑不止,末后用筷子在佟妮刚放下的盘子里一阵翻拣,指责说:“怎么搞的,怎么都是些辣椒段?蒙谁啦?香辣狗肉、香辣蟹不是这么个做法!只有重庆辣子鸡时兴堆满辣椒段……把你们经理叫来!”

    幡爷就说:“挑什么刺儿!这是熟店,我是熟客,你将就点吧!咱们再喝再聊是正经,刚才聊到怎么个话茬儿啦?”

    没有逻辑,没有焦点,没有明确目的,更无所谓正经,他们的交谈就跟他们的人生一样,混沌,放肆,然而生动、过瘾。

    “咱们是多少年的狗肉朋友啦?”马姬娜吞进一块狗肉,亮开嗓门说:“那回咱们吃得比这回过瘾!”

    他们曾是城根贫民聚居区的邻居,也算是同学。“文革”开始的时候,幡哥上到初三,那本是个男校,但到1968年“复课闹革命”的时候,实行就近入学,女生也就进来了,马姬娜那时候叫马淑红,算上了初一,其实那时候学校还是根本上不成什么课,幡哥和一帮半大小子整天在城根胡闹,马淑红竟参与其中,有回他们逮着只野狗,就打杀煮来吃了……后来让所有的学生上山下乡,要么去农村插队“改天换地”,要么去兵团“屯垦戍边”,幡哥和马淑红都是1968年12月20号那天被安排到四点零八分启动的火车上,运往目的地的,在那趟火车上,诗人食指写下了他那首著名的诗,但直到今天,跟食指坐过同一趟车的幡哥和马姬娜,仍然不知道有这么一首诗,更不知道食指后来还写了传诵甚广的《相信未来》,其实他们跟人类写出的任何一首诗都未曾有过丝毫关系,他们的意识里根本没有诗这玩意儿,对于他们来说,也无所谓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他们强悍的生命力自然流淌,在时代的缝隙里作为社会填充物,存在至今。

    他们先后未经批准从不同的插队地点溜回城里。没有户口,没有包括粮票在内的,在当时对一个城市居民至关重要的生活基本资源的供应配额,当然更不可能有一份合法的工作,但他们若无其事地活着。马姬娜父亲是房修队的杂工,有只眼睛老早就被厚厚的白翳糊住,每天下了班就闷坐喝最便宜的白薯干烧酒。她妈则在家糊火柴盒,往往满屋子堆满了一摞摞的火柴盒,数完了一算工钱,还不到一块,她弟弟妹妹放了学都帮着糊,她逃回家却只是晚上来睡个觉,有时甚至一夜不着家,她爸对她不闻不问,她妈骂足一个月以后也甩手不管,因为她似乎有吃有喝,也还常穿来一件半新不旧的,家里没有过的褂子。当然,她成了一个女流氓。那段时间里,她也并不经常跟幡哥混,他们只是偶尔遇上,什么叫爱情?他们那时不懂,现在也不追求,但他们紧贴着城根那锈着苔斑的大城砖发生过关系。

    幡哥,幡爷,自然都不是大名。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大名究竟是什么了。他从插队地回来,就更是一个男流氓了。被叫作幡爷,是因为在城根一带跟一些老把式,还有大小爷们哥们练掼跤,他最狠,也最灵,称霸一方,后来练中幡,就是把一根粗大的长竹竿,顶上挂起幡子,搁在身上来回玩耍,肩膀顶,脑门顶,转着身子把那幡竿甩起来,换着肩膀接,或者用后背接,用胸脯接,这都不算稀奇,最绝的是用嘴接,也就是用牙接,还能用牙把那幡竿加以旋转,玩得真是又惊险又顺溜,花样迭出,乐此不疲,常常一玩就是半拉钟头,围观的哪个不赞?幡爷成为他的称号,也便顺理成章。

    幡爷有多少兄弟姐妹?连他也算不清。1947年的时候,他大爸把他一个哥哥,带到台湾去了。他大爸是戏班里翻筋斗的龙套,哥哥是娃娃生,那时候台湾从日本鬼子手里光复,国民党派过去一些接收的人员,那个剧班老板的亲戚是其中一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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